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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时只一放学回家,他就钻进自己房间,用母亲买给他的一整套小凿子、小锯子、小刀子这些工具削啊、刻啊。
渐渐的,衣服出来了,胳膊出来了,眼睛出来了,嘴出来了……这块木头在荣梓义的手里逐渐变化成人形,变成了母亲的样子,就象是有了生命。
在他小小的心灵里,一直想象着母亲在生日那天收到这件礼物时,会是如何的惊喜,会怎样夸奖他。
只是,母亲没有等到小像做出来的那一天,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。
荣梓义一辈子都忘不了,母亲临终之前,拉着他的手的模样。
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,脸颊瘦得凹了进去,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,只一双眼睛还闪着微光。
她的手有些僵硬,不似从前那般柔软,也没有以前的温暖。
直到很久以后,荣梓义近距离接触过尸体之后,他才了解到,这双一直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手,是一双已经接近死人的手。
只有死人,才会有这样一双触感冰冷的手。
母亲拉着他,拉着他,渐渐的手就松开了。
那松开的一霎那,僵直却勾着指尖的手指,失去了原有的淡粉色、显现出一种没有光泽的象牙白的手掌,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不甘和不舍。
那一刻,永远定格在荣梓义的记忆里,他是眼睁睁的看着她,慢慢耗尽了最后一点生命。
母亲这辈子,把她全部的生命、全部的爱,都放在了荣梓义身上。
她爱他过世上其它所有的总和。
即使是年幼如他,也能深深的感受到这份沉甸甸的爱。
而原本作为妻子,她本应将自己一半的爱分给她的丈夫。
可是,她没有;或者说,他不要。
荣梓义看得很清楚,父母之间的相处是真正的相敬如宾。
他们之间也说话,但话题永远围绕别人,很少涉及到自己;他们也会向着对方笑,但笑得小心翼翼,如履薄冰,笑容底下盖着一层严霜。
他们经常会打扮好了,一起出席个什么重要场合,两个人手挽着手,肩并着肩,笑语盈盈,被人夸是郎才女貌、珠联璧合,但那只是表象。
就象他们很少互相触及的目光,生活中他们甚至比陌生人还要冷淡生疏。
荣梓义难以想象,这样一对在外人眼里的“恩爱”
夫妻,是如何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的熬过那些岁月的。
他们维系家庭的方法,是丈夫将精力放在事业上,妻子将心血放在孩子身上,通过这种方式,才保存了一个和睦家庭的假象。
但是,这样的生活终究是辛苦的,被烙上了不幸的印迹。
最终,丈夫熬白了头,妻子熬尽了心血,熬到了生命的尽头。
母亲走后,荣梓义仍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,没日没夜的用砂纸打磨着母亲的小像。
他将它打磨得光滑了,拿出水彩又勾勒出五官和头,连衣服上的褶皱也细心的一笔一笔画出来。
小像终于做成了,是荣梓义迄今为止最成功、最满意的一件作品。
浓密乌黑的秀,明彻聪慧的双眸,挺直秀美的鼻子,樱红小巧的嘴。
荣梓义想了很长时间,还是把它送给了父亲。
他永远都记得父亲当时讶异而又哀伤的表情,还夹杂活着几分的无可奈何。
他看了很久,最终将小像放进了母亲的棺材里。
荣梓义看出父亲这样做了以后竟然有刹那的放松。
他是在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她吧。
那一天,是母亲的生日。
从此以后,荣梓义再也没碰过那套做木偶的工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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